加拿大的周末异常的无聊。无聊多了,便想起了我的父母。我在发呆的同时,他们应该是在铁岭老家继续卖菜。

而且他们异常喜欢卖菜,这是令我非常费解的事情。一是因为我在加拿大已经安顿下来,经济上已经能自给自足;二是他们年事已高,不适合再从事体力劳动。而他们的理由是闲不住,趁着身体还没生锈,尽量发挥余热。

我欣赏他们的态度。从我记事起,我的父亲母亲就整天在外面卖水果蔬菜。我曾哀求父母,能不能少花些时间在外面,多花些时间陪陪我。他们的理由总是,我们是在给你攒钱。“呃,他们这么累都是为了我……”,在我幼稚的思维中,我相信这是他们的肺腑之言,但实际上,这个理由的真伪已经不重要了。由于常年独自在家,不得不这样劝解自己。父母即使没花太多时间在我身上,也不会担心我在家里出什么问题。我总是在自己的世界里,想方设法杀时间。因为常常被关在家里,我很小就学会了自娱自乐,习得了两个爱好:看电视和玩玩具。

我母亲是一个非常倔强的人,倔强到完全无视我的意见。看电视极大地损害了我的目力,初一时就二百多度。我一直坚信自己是假性近视,而且这个小县城哪有什么正经的眼镜店,去了估计也是被忽悠,所以迟迟不肯去配眼镜。老师打电话给家里告状,说我看不清黑板,必须赶紧配眼镜。而我母亲只认一个理由,影响学习。在她眼里学习是天大的事,任何我的喜怒哀乐都要靠边站。于是我被逼着在一个非常不专业的眼镜店变成了四眼仔。带了眼镜没几天我发现视力下降特别快,原来裸眼能看清的距离居然变模糊了。我骨子里也继承了我母亲的倔强,总是偷偷摘下来。后来几个月我就涨到了四百度。很惭愧,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和她赌气,是她害了我高度近视。

我的父亲代表着东北农民最木纳老实的性格。他不善言辞,和人打交道总是吃亏。也不善于做生意,卖菜的过程总是和发脾气。有朋友管他借钱,他想都没想就借去了,很多年了都没要回来。我记得有次我在学校被人欺负,回家请求父亲替我出面解决。他说这事不归他管,也叫我不要惹事。血气方刚的年纪,我对他的印象就是没有担当起一个父亲的责任。很惭愧,这么多年我一直记恨着他,是他的懦弱让我抬不起头。

他们俩联合起来,我在家里就没有什么地位了。印象最深的是,有个退休教师开了个补习班,每天都来菜市场劝我父母给我报名。还是那句话,只要一提到学习,我的喜怒哀乐都要靠边站。为了国家,个人的利益都可以牺牲,这样的高度还值得我考虑一下。可是很扯淡的补课让我犯困。我当时觉得特别绝望,就像是一个人出生在了狗家。狗听不懂人类的语言,不论我多么善辩。所以我被逼着上的补习班,填满了我高三所有的周末和寒暑假。遗憾的是,我这么多年从来没原谅过他们。所以高考出成绩那天,电话里传出我还算不错的分数时,我母亲非常开心,还夸了我学习用功。我气不打一处来,对母亲破口大骂。我不理解,她有什么资格高兴?再高的分数能补偿我的忍辱负重,能换回我失去的童年吗?不能。